民国时代的中国人是怎样看待日本人的
找到这篇文摘可真不容易,我是从一本很旧的杂志中找
到的,是民国时代联合画报社印社出版的中国抗战史,这本画册的出版,正值中日战争刚结束,那个时代的中国人,由于刚和日本人打过仗,是用心研究过日本这个民族的。所以说,里面的文章是很有价值的。说实在的,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对日本的研究远比现在的中国人强。
这篇文章叫作 日本社会 文化与民族性
(日本)有神国之称,是一个不让别人去了解的国家。他们编造自己的历史,延伸的比任何民族都要古远,描写的比任何民族都要优越。他们的古代史上说,日本天皇是太阳神的后代,开始有天地的时天皇已经居于中央。(日本史是从太阳火残王子天照神武天皇开始的)。不管这些神话怎样荒唐可笑,但在日本人民心理上有着最深固的根底,正足以满足其夸大的心理,助长其征服世界的侵略野心。
现在,我们撇开那些神话,且从可信的故实说起。原来构成日本民族的主要成分是大和族;他们的祖先,原住在热代的南洋裙岛,属于马来族的一族,后来逐渐北迁,依居于(日出之岛)。[凡在日本住过的人,都可以觉得他们性格中,有一种热烈的南方人气质,这可从某种习惯来加以证实,特别是语言,居住和饮食。](萨松:日本文化史略)
[其间当然也有一部分从(北方),中国山东与高丽的移民,但这并不是主流,所以北方的风俗,在日本是看不见的。]
(蒋百里:日本人)
这个民族北移,进入本州和九州两岛的中部和南部,大约
是纪元前七八世纪的事;(日本第一个天皇,是于纪元前
六百六十年即位。) 那时,日本本土早已有虾夷人居住着,
虾夷人勇猛剽悍,是第一流的战士,和大和族斗争了一千年之久,且战且退,到后来只能局居于北海道的一角上。近五十年间,人口有减无增,现存不过一万五六千人,和其他
原始民族一样过着鱼猎时代的生活。
经过了这段长期的抗争生活,日本人从虾夷人那边传染了一种彪捍的习气,(关于古代虾夷人彪捍的遗迹,仍旧保存于每年仲冬的熊斗中。在熊斗时,先令狗去惊醒穴中的巨熊,把他扰的发怒,然后由一个虾夷人单身走进盖满了雪的洞窟,只带了一把小刀,于之决斗。日本传说中,有一首古代天皇所作的歌,赞美虾夷人的勇敢,说他们一个人可以抵挡一百人。) 承受了他们世袭的武士阶级和军人政体。如果萧波博士(DR BISHOP)所写的:[日本的种族错综体里,添上一个最有价值的成分,并且获得了使日本成为现代强国主因的战斗精神。构成了大和魂的一面]。
这个南方来的民族,在海岛上过了二千年的闭关生活,又受了深切的地理影响。[日本的气候风景,真可以自豪为世界乐土,但它缺少了国民教育上的两种本质。日本自以为是是东方的英国,但他缺少了伦敦的雾,日本人要实行他的大陆政策,但它缺少了中国的黄河长江。明媚的风景,外界环境轮廓的明净美丽,刺激了这个情热人种的眼光,时刻向外注意,缺少了内省的能力;同时因为因时刻要注意,却从繁杂的环境中找不到一个重点。短急清浅的水流,又诱导他们成了性急的,骄激的,容易入于悲观的性格]
日本的地震于火山,为世人所习知。地理学家说:[加增人类不安全的各种自然现象中,地震以共影响于生命之丧失极其发生之突如其来而言,确是最严重的。在地震以前,大气之变动,确能立即袭击人之神经系统而直接损害智力之运用,它们所引起的恐惧,激起痛苦的想象,迷乱判断能力,而使人偏向于迷信的幻想。最奇怪的,是地震的一再震动,非但不会麻木人们地感觉,且有加强感觉的力量,于是心情常常陷于畏怯而焦虑的情形中;人们见到这些不可避免及难以了解的严重危险,每深印着自己能力薄弱及方法应付之竭尽的观念,于是相等比量的想象被引起,而神力干涉之信仰亦因以很活动的增进着。(博克尔 BUCKLE:英国文化史绪论)
日本人所以忧郁,敏感,惶恐,悲观,近于哈母累特
HAMULET)的性格,即在于此。
五世纪后半期,日本人开始和高丽,中国相接触,经过了
六七两世纪,弥漫于大陆的[佛教],也侵深入日本的社会。(纪元后六一六年,当时日本的文明之父圣德太子,在奈良附近,为(人类光荣长兄)的佛祖,举行圣奠基典礼。待客佛教之传入日本,不仅是一种宗教的媒介,而且是一种文化的媒介;
它使这个敏感的民族,获得了艺术,引起了对文明的热望;输入了教育和医学,创造了不少民谣和诗歌;深切的影响到政治,社会,和智慧活动的各方面。而且佛教的人世苦的悲观哲学,正于共忧郁惶恐的性格相拍合,从大陆的佛学还原到印度佛教的本色。(小泉八云说[宇宙是一个梦幻,人生不过是无限的旅程中的一瞬间的驻足,对于人,对于地方,对于事事物物的一切的执着充满着悲哀,只有压服一切欲念,人类才能达到永远的和平,这种教义,的确和这个民族的感情相和谐。虽然他们对于外来的信仰的深奥的哲理,未尝用心研究过,但那无常的教义,在长期间,已深深感化入于国民性中了])
佛经中的(无常)观念,我们可以从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普遍看到。那位久旅日本而且归化日本的小泉八云,曾经说过这样的话:[我们为着永久,而日本人则为着一时。在日本的日用品中,很少有为着耐久做出来的。草鞋是穿破了,在每个旅站便可以换上新的,衣服是把几小幅的布皂轻轻的缝上几针便可以穿,简单的一折便可以浣洗,在旅馆中是每次
新来的客可以用到新筷子,轻快的帐子框是可以当做窗子用,也可以当作墙壁用,而一年要重新糊纸两次,席子是每逢秋季便要换新。普通的日本住宅是怎样建造出来的呢?当我早上离家走过那和我的住街交成十字的下一条街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些人在那儿的一块空地上安插竹竿。过了五点钟回来我便在同一的空地上看到一个两层住宅的骨骼了。到下一日的午前,我发见那住宅的墙壁差不多要完成—-用烂泥加杂稻杆涂着。到日落的时候那屋顶便完全盖好了。再到次日的早晨,我便看到席子已经铺下,而内部的涂抹已经完工。在五天的中间,那屋子就完全造成了。。。。无论何时何地我们所称为坚劳的事物都完全没有,这个无常的特征,在日本国民的外部生活的几乎全部的事物上都留着记号似的。](在日本所记录的比较短期中间,日本有过六十以上的首都,而其中大部分已经消灭了。)
我们明白了贯穿(无常)的悲观性的日本情调,就可以了解几种象征日本的事物。日本人以 [樱花] 为国花,日本流行的古格言中,[花中樱为魁 ,人中兵为贵]之语,因为樱花当它开的最灿烂喧闹之日,便是它凋谢绫落之时,武士也是如此,当它在沙场效命的时刻,也正是他最光荣的结局。他们对樱花的赞美,也正是 [死之赞美] 。古代日本,曾截取中国的文字,来做字母,那五十个字母曾经由空海和尚写成一首诗,开首是[色香具散],结尾是[人事无常]。直译起来,便是[色与香都是要散的啊],[我们的生命谁能维持永久的呢?]也就是[死之赞美]呢!
日本人每夸称自己[武士道精神],也便是他们从虾夷那边传染来的彪捍习气,一种好义轻生的[鲤鱼精神]。(每逢儿童节,凡是有男孩子的日本家庭,就要在天空中升起一条纸做的鲤鱼,以象征倔强的鲤鱼精神;这孩子就具有这种[鲤鱼]精神。日本人会告诉你,鲤鱼是作战最烈最久的鱼,而且一旦被捉住,能坦然横在刀下的,也唯有这鲤鱼。)一个武士的儿子,自幼要被训练的很严酷。在他穿第一次的长裤-----当时的一种大仪式 ------- 之前,他已经就尽可能的和温柔的恩爱断绝关系,而被教训的压制童心的自然种种冲动了。一切悠闲的娱乐,在教养上是被严禁着,又除开患病以外,并不准他有啥么舒服安逸,几乎从他会说话的时候起,人们便教训了他,使他想义务是人生的先导,自制是行为的第一条件,而苦痛和死亡在自己一生是不关重要的事情。除开这种斯巴达式的教训之外,还有更严厉的一面,他们要使儿童看惯了流血的事。一个男孩长大起来,他便不得不在那作为武士不断的战争准备的体力训练中,去找他们的快乐,去找他们的游乐,如射箭骑马,角力和击剑等,在武人阶级特殊的仪礼的训练,则更要残酷;人们很早就要教他知道那插在腰带中间的小剑,并不是装饰品,也不是玩具。人们要教他怎样使用它,怎样按着武人阶级的规矩,于是要时,须地泰然自若的切腹自杀。一个青年武士,就这样的长成了,勇敢,谨慎,克己,轻蔑快乐,并且准备着为爱为忠为名誉而即刻可以牺牲他的生命的。(蒋百里说:[从表面看武士道,与欧洲中古时代的骑士,无大区别。他的美德是忠实,勇敢,同情,俭朴,守礼节,只有一件,即对女性的观念,与骑士不同,不是尊重,而是蹂躏。]
[武士道精神],见之于行事,乃有著名于世界的[切腹]。自杀最可怕的形式是[切腹]。切腹的方法,即将一柄匕首刺入腹部的左面,向右腹勒去,于是在创痕的末端迅速向上一转,再将匕首拔出来,从后颈直刺至喉头。有时旁边立着一个帮忙的朋友,执刀在手,等自杀者以匕首刺向腹部,便立刻将受难者的脑袋砍下来。有许多人根本不用别人帮助,尤其当临死向[大名]的暴戾表示抗议时。[切腹]自决成为武士制度的一部,因此在战场上发生的最多:古代兵败之将或失城之主,往往直冲敌阵,自寻死地。到了十五世纪,武士犯罪,赠切腹已成为一种通例。武士之子女,幼时即令学习自杀,(男子切腹,女子割颈)一旦奉命自裁,或有污声誉,即可从容就死,不稍迟疑。在另外一面,他们认为有勇气把握自己的生命的,便能把握别人的生命;所以以生命为儿戏,任何残酷的暴行都能从武士手中做出来了。站在边上看一看,他们都是哈母雷特型的人物,串演着一幕幕最可怕的悲剧。蒋百里说:[古代的悲剧是不可知的命运所注定的;现代的悲剧是住人公性格的反映,是自召的;而目前这个大悲剧,却是两者兼而有之。]
日本社会文化和民族性,也和其他民族一样,是多方面的,本非短短篇幅,所可完全描述。但日本是我们的邻邦,也曾经是我们的敌人,我们得在[知彼]上多下一翻工夫,从日本的民族性上去明白日本侵略狂和酷逆性的根源。我们还该明白:中国和日本既非同种,亦非同文,而教育文化的出发点尤其不同。谚云[不打不相识],经过这场战争,我们对于他们该有进一步的认识。
蒋介石先生在战后发言简略:
日本军阀战败,两民族间的冤仇都已消解;在新的国际关系上,重建新的友谊;新的史页,不妨重头写起。日本将领表示欢迎中国人民不念旧恶的盛情。但在心中,多少有些诚意,其后,时势迁变,我国以内部不统一,战祸相寻,[强国]地位越降越低,国际间矛盾,越来越复杂,日本人眼见[神风]重来,新生可期,重燃起恢复强国地位的信念;而其轻视中国人的心理,渐渐表面化,乃有了挑战的涉谷事件。
这种轻视我们中国人的心理,盖自接受我国接受沦陷区时期已开始;其时,日侨尚未遣归,散步东北及华北各地的,行动非常自由;他们眼见我国各政党勇于私斗,分裂可待,而接受人员的营私舞弊,生活腐化,更引起他们的鄙夷,于是潜伏在内心的[民族优越感],恢复他们的自信心。东北的日人,回国时向邻人,说是[朋友,三十年后再见!],京沪各地日人,也有希望二十年后重来的,这都可以表示日本人自信可以重霸东亚大陆的决心。去年(三十五年)八月二十一日,长春新生报载了一首少女的诗:
战败的国民
今日日本人民
在深深苦咽着辛酸
虽然,一向称为[日之本]的人们
今天却当了战败的国民
可是有啥么灰心的吗?
挣扎在挣扎
坚忍在坚忍
象朝阳似的重建起日本
啊!这样的身姿,这样沉默的身姿
凭啥么颜面报答死去的英灵呢?
我们断不能平息
再燃起红色的[日之本]的国旗把
插在这块大地上
这篇诗中,正充满着坚忍不屈的斗志,他们心底,其欲逐逐,依然要把[太阳旗插到大陆来呢!]
最近王芸生氏游日归来,曾经发表一串感想,说[今天中国虽胜,却并不强,日本虽败,但到它国内看看,尽管穷,尽管破残,但无形中使你感觉到它有一股子劲,这股子劲,将来一定要对远东地区大局有影响。] 临空观察,投降之初,日本人对中国有一种模糊的崇敬,以为中国毕竟是了不起的大国,八年战争不屈,终使日本失败了。时间过了一年多,听听中国国内还在陷于战乱,看看现在中国人在日本地位低下,又轻视中国人了。大致说来,一般日本人认为中国不是以自力战胜日本的,竟然参加到联合国趁威风,满心的不服气,而对于在日本的中国人做黑市生意,感觉憎恶。